中国山水文明与精神的超越性

2023-03-13 11:57:22 作者: 中国山水文明

  山水可近可远,小桥流水人家便是我们身边的日常生活,“桃花源”式山水环境则是远离尘世的精神生活。像江南水乡就在我们生活世界的周遭,江南的山水、园林、村落,具有悠闲、自在、隐秀、幽微的特质,这样的山水文明更注重灵魂秩序和政治秩序的构建。这种悠闲、隐逸的内敛特性,有益于个人和政治形成节制的精神,个体不会过于追求欲望的满足,政治不会走向过度的对外侵略和扩张,寻求帝国的辉煌。山水介于此世与超越性的彼世之间,乃是隐逸和世俗之地的分界处,可视为此世的超越之地(赵汀阳《历史·山水·渔樵》)。

  山水是历史的见证者,出没于山水之间的渔樵深谙历史之道。“青山青史谁千古,输与渔樵话未休”(刘大坤《新居口号》)。处于山水之间的渔樵,静观青山和青史,穿梭于形而上与形而下之间,通过永恒的山水来反思变动的历史和人世。渔樵如哲人般深入思考宇宙、政治、人世变迁和稳定之道,思考无常与有常、俗世与超越之间的关系(张文江《渔樵象释》)。渔樵“话未休”是对历史、政治的不懈探索和追问,因此,山水文明背后隐含着政治哲学、历史哲学的深刻问题。渔樵隐逸于山水之间,又显露于大地,悠闲且深邃,阅尽历史沧桑、人间冷暖,具有内在的超越精神。

  山水自然对现代生活的调适

  长期浸润在山水之间的人,会将山水内化于人的自然本性。山水的内在精神没有具体形状,却显现于外形之中。人们通过观看山水的“形”而达其“神”,人的精神超脱于外物,便可领悟至高天理,“神超理得”(宗炳《画山水序》)。高山顶峰的光辉绚丽与幽谷的晦暗混沌形成一种张力,山水景象在两极之间的无限变化会给人带来无穷的兴发,不断催促人回到事物和生命的本源。人沉浸在山水天地间因观看到本源和秩序之美而产生精神的充盈和愉悦,从而超越单调乏味的世俗生活,重新获得勃勃生机的生命动力。山水之美、澄明、温润、秀丽、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等等都隐含着天道、人道,人与山水的一次次相遇促使人的精神不断敞开,最后窥见其超越性的层面。但此超越性处于可感的山水世界之中,并未使人转向彼世。水无根,山有根。人不能长久生活在水上,而要生活在大地上。静观山水、临摹山水,可让人获得生命的智慧,忘我而自足。

  山水的滋养更容易使人形成和谐、内敛、温厚的心性,建立起稳定的精神秩序。山水文明强调天人合一,宇宙—城邦—个人的内在统一。山水文明更侧重从山水自然静观宇宙的自然秩序和人的自然本性,更关注人的精神世界,力图调和社会与个人。山水自然与人文的融合,有益于个人失意的排遣,心智的抒发,生活的隐忍和激发。中国园林作为对真实山水的模仿,便是尝试将山水自然内化于人的精神,使之变成人的家园的一部分。园林中有各种岩石、草木、流水,曲直、明暗、虚实结合,构造精巧、风格独特,试图将远人山水的特质移植到人的身边,使“自然”与“技艺”(人为)融为一体。

  自然山水能把人的精神视域重新打开,使人神游其间。在这个过度娱乐化的年代,山水自然可作为人精神失序一种调适。现代商业生活已将释放贪欲合理化,人的欲望的全面释放也改变了人的自然本性,甚至将反自然的快乐合法化,导致人过度追求不必要的乃至非法欲望的满足。人们可以不时重返自然山水,通过山水的滋养、浸润,使自己复原如初,从劳作的艰辛、各种物欲和人造的娱乐中解脱出来。在真实山水中不断陶染,人能恢复自然的苦乐感,形成良好的习性。(作者:林志猛,系浙江大学哲学学院古典文明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