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路上还有传呼电话
今年8月,吕树生在福州路上偶遇一处传呼电话,“门牌号是记不清了,就在老半斋贴隔壁,一位女同志守着。”吕树生提到尚在营业的传呼电话时,很激动。这部电话在许多年轻人眼中是稀奇,在他眼里却是怀念。他赶紧上前向电话亭里的值守人询问,还有没有人打?打的人多不多?得到的回答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每天还有几人来打电话,但不多了。
这个尚在营业的传呼电话位于福州路614弄,电话亭值守人名叫沈玉琇。78岁的她对吕树生没什么印象了,自己每天都会碰到不少像吕树生一样上前来了解传呼电话的人。
沈玉琇有退休工资,日常三餐有着落,自己的孩子也已成家立业,一家人生活无忧。“坚持运营电话亭是与丈夫一个约定。”沈玉琇说。1996年,她丈夫去世前特地叮嘱,自己身后,电话亭务必不能关,要能有个牵记,“我可以做到做不动为止。”沈玉琇说。
每天早上8时,沈玉琇就下楼到小区门口的亭子里,用酒精沾湿布头,把放在铁皮箱子上的3部电话消毒一遍,接着把电话放到窗台搁板上,开始营业。不久之后,就有一个因手机遗失而要打电话的顾客使用电话。这个橙色智能电话是通过按键拨号的,有一前一后两块液晶显示屏,能分别向值守人和电话使用者显示时间、来电去电号码以及通话时长等,用毕还能直接语音播报出需要支付的价格。福州路上,大到书城、文化商厦,小到糖炒栗子铺、炸串店,都亮出收款码,唯独这个小电话亭子只收现金。
沈玉琇的传呼电话亭,打一个电话4角钱,只收现金。
传呼电话还有使用者。
“这三部电话,月收入大概20多元。”沈玉琇说。“这点钞票还买不起一包药。”边上的保安咧嘴笑着说,略带“戳轮胎”的俏皮。现在,这个电话亭已被改造为治安亭,沈玉琇与小区保安合用,配齐了冰箱、空调和微波炉,也为环卫工人提供休息就餐一隅。
1993年,沈玉琇被当时的居委会选中,成为了这个“原拆原迁”小区的传呼电话值守人,曾是附近制衣厂的女工,也在居委会当过干部。为什么能被选中?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属外向型,易与人沟通,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重要优点,做事只带耳朵不带嘴巴。从事传呼电话值守人的工作,难免成为附近一带的八卦中心,而沈玉琇不做“传话筒”。
当时传呼电话亭是一间木结构的小亭子,有两位传呼员,沈玉琇是管理人。当时,值守人工作分早中班,早班从上午6时到14时,中班是14时到22时。1995年,电话亭有了一张“公用电话承办证”,服务项目就是“传呼”,共5部电话。“这几个电话,现在都能拨通的,电话号码是……”沈玉琇倒背如流,“传呼电话属新兴事业,是当时官方大力推动建设的。”这个那时候新建的小区楼房有10层楼,配备了电梯,所以传呼起来不是用电喇叭叫,而是直接上楼敲门。或许是沾了地理位置的光,这个电话亭经常有人来拨打电话。一直到2005年1月上半月,电话亭的半月报收入高达1042.6元。
这个电话亭经常有人来拨打电话。一直到2005年1月上半月,电话亭的半月报收入高达1042.6元。
传呼电话亭公用电话承办证,服务项目为传呼。
沈玉琇纳闷了:“为什么高科技的产品越来越多,这个电话却修不好?”她不愿意接受这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
眼下,手机已经普及,即使是不了解互联网的老年人,也有为他们量身定制的老年机。吕树生手上也有一部老年机,可他怎么都用不惯,对智能手机更是望而却步,他觉得电话机最顺手。他有些耳背,干脆在家门口贴一张纸,上面写着自己的电话号码。他把电话的铃声调到最响,响起的电话铃声是门铃,也是对传呼电话的念想。
电话亭封了,电话机没了,有标志性的招牌也没留下,就连当时的电话账单也寻不到了。回忆从哪里开始找?
一次,有居民跑来跟吕树生说:“你电话亭以前的样子被卫星拍下来了,在卫星里面看到”。回忆电话亭时,这成为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卫星照片”其实是地图绘制车巧合拍下的场景。不久前,他们通过智能手机上的地图软件的街道全景、时光机功能,看到了2013年9月、2015年12月的电话亭。全景影像里的浦东大道2511弄门口,电话亭上方有个“公用电话”的大招牌,穿着衬衫,披着军绿色马甲的吕树生倚在电话亭外,电话亭边坐着三俩老人,一片祥和。
地图软件里2013年9月的电话亭,吕树生和邻居们在“嘎讪胡”。图片截取自百度地图
当吕树生再次看到手机里过去电话亭的样子,从容一笑:“喏,这就是我们电话亭那时候的样子,我那时候站在门口和他们‘嘎讪胡’。”
“现在电话亭没有喽。”邻居的话不合时宜。吕树生扭头望向那处被封的墙壁,沉默了片刻,说:“电话在你口袋里。”
多年前,有个东北姑娘来到电话亭打电话。姑娘在电话中透露,自己在老家有稳定工作,只是叛逆逃出来想在上海打工,自己还没落脚地,而应聘的地方也需担保人。姑娘人生地不熟,说着电话,蹲下哭出声。沈玉琇心生怜悯,待姑娘通完话后,叫住她,预备留宿她一晚。周围人阻止:“你就不怕晚上出什么事情?”沈玉琇说:“真心换真心。”之后,沈玉琇做了姑娘的担保人,附近餐厅听说是“614弄门口传呼阿姨”作保,当下就“卖了面子”。之后的一个月里,沈玉琇常劝她回家,终于说动了这个倔强的姑娘。“这个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嘛。”沈玉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