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姐弟囚徒”的五次无期徒刑和17年申诉之路

2020-07-28 17:30:24 作者: 黑龙江“姐弟

警方认定的抛尸地沟入口所在地

两被告人口供矛盾,判决书未提到案发现场是否检出血迹

作为田志娟的二审辩护人,迟夙生仔细梳理过所有案卷,她发现,本案中两名被告人的有罪供述是唯一的直接证据,却前后反复。

案卷资料显示,田志娟在全案仅有的一份有罪供述是在刑警大队第三次接受讯问时所作,进入看守所后便翻供了。

田志军的五份有罪供述中,前四份是在刑警大队所做,最后一份在看守所作出。而他首次承认杀人也是在第三次接受警方讯问时,且前三次供述单独杀人,后两次才供述与田志娟共同杀人。

不过,姐弟二人对于犯罪方法、作案工具位置、杀人和移尸过程的供述也多有矛盾,不能相互印证。

以拿取作案凶器的位置为例,田志军供述称田志娟“从桌子还是茶几上拿起一把削线刀”,而田志娟则供述称是在橱架上拿起一把切西瓜的刀。

对于杀人过程的供述,田志军称他搂住被害人脖子并从田志娟手上接过刀,在被害人后背扎了一刀,而田志娟供述称田志军是在被害人身上拔出刀,后续是否扎刀没有看见。

此外,对于移尸所用物品,田志军称是用塑料袋,田志娟则称用的是纸盒箱。针对移尸过程,田志军供述称是独自挟着尸体,而田志娟则称是两人合作,分别拽住纸盒的两个角。

田志军在会见时告诉律师徐晓明,当时办案人员先把作案过程讲给他听,之后再让他自己说一遍,“说不对就打,直到说对了为止。”即便如此,田志军仍然坚持,直到最后他都从未说对过判决书认定的抛尸位置。

田志彬告诉澎湃新闻,在案件侦查阶段,警方技术人员曾多次来到鞋店调取物证。澎湃新闻在警方认定的第一案发现场必胜马鞋店看到,二楼墙面、楼梯墙面和卫生间墙面的多处墙皮被取走,二楼皮质沙发的表面也有两处被割去。

不过,田志娟的申诉代理人王飞称,他在查阅该案全部案卷后并未发现关于现场是否有血迹的鉴定,也没有任何能证实田氏姐弟曾到过判决书认定抛尸现场的指纹、脚印等现场侦查鉴定,也没有能证实田氏姐弟曾到过判决书认定抛尸现场的指纹、脚印等现场侦查鉴定。

该案的多份判决书中,也未提到案发现场是否检出血迹或藏尸现场是否有指纹脚印等。

迟夙生向澎湃新闻回忆,她曾在案卷中见到过一份黑龙江省公安厅技术处出具的现场侦查鉴定,显示第一现场没有任何人血的痕迹,但在后续审理过程中,这份鉴定并未出现。2018年8月,迟夙生曾向黑龙江省检察院提出调取申请历史记载,未有回音。

迟夙生的上述说法未得到官方证实。王飞认为,依据警方出具的尸检报告,被害人系被锐器刺击胸部致心脏破裂,大失血死亡,现场血迹应该是重要的证据。

澎湃新闻注意到,案卷中存有的一份检方出具的尸体鉴定报告原件,写有两种不同的字迹,显示十多处涂改,且只有一名法医签字,不符合需两人现场签字法定程序。

2009年12月,富拉尔基公安分局刑事技术大队在答复齐市中院的函中解释称,第一次检验由佟某嘉和曲某两名法医一同执行,另一名法医白某记录。因其中白某是刚参加工作,对医学术语不熟,且案情紧急,因此只对主要阳性所见进行记录,检验完毕后再由佟某嘉对其它阴性所见进行整理,因而出现两种笔体。

对于为何只有一人签字,佟某嘉曾在出庭时称,解剖记录为内部存档,非正式鉴定文件,无需检验人签名也无需加盖公章。不过,在历时多年的审理活动中,作为修丽丽正式死亡鉴定书的第一鉴定人,齐市公安局法医曲某的签名和盖章也从未出现过。

澎湃新闻注意到案卷内并无二人进入看守所时的体检报告,令据田志军家属称,出事前其身体状况良好,双腕未曾受伤。

刘铁生拿着妻子的病历单对澎湃新闻说,田志娟的胳膊明显变形,指甲盖也烂了,双腿无法站立,行动只能靠轮椅,“和出事前判若两人。”

不过,在黑龙江高院2012年作出的终审裁定中,田志军的人体损伤程度检验意见书并未被采信。终审裁定显示,富拉尔基公安分局看守所、分局纪检委及相关证人证实,未发现侦查人员对二人刑讯逼供,但也未解释二被告人体表损伤形成的原因。

田志彬(左)和刘铁生手持田志娟在狱中写于布条上的家书

漫长申诉:喊冤十七年,拒绝调解坚持不认罪

在田志彬心中,姐姐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出事前,田志娟是富区二电厂焊接公司财务科长,家庭物质条件优渥,对两个弟弟也多有照顾。十几年来,田志彬四处奔走,为姐姐田志娟申诉,熬白了头发。

刘铁生说,“转机”也曾出现。2011年,黑龙江高院曾召集富区政法委及公检法相关领导研讨案情,还提出了给予被害人家属20万元赔偿的调解方案。刘铁生说,时任富区政法委副书记曾约见他和田家兄弟,称如果田志军和田志娟认罪并同意赔偿,“已经关了多长时间就判多长时间”。但田志娟和田志军始终坚持不认罪,拒绝了调解方案。

2019年5月7日,修丽丽母亲宋桂与田志军申诉代理人的通话录音也证实了该次调解的存在。“省里来的,我说二十万就二十万吧,他们家不同意,回去省里就判了。”宋桂说。

2019年6月16日,澎湃新闻见到了宋桂和丈夫修林,两位老人婉拒了采访,并表示相信法院的判决。宋桂称,多年来,修家也为民事赔偿执行问题找过法院,“事情发生了,多的(时间)我都等了,怎么着都得给有个头吧。”

2002年夏天,田志娟与刘铁生在三峡旅行时的合影。

和宋桂同样等待着的还有刘铁生。每个月,刘铁生都要赶单程四小时的火车从富区到哈尔滨的黑龙江女子监狱会见妻子,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