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还钱的人:5万余医疗费是天文数字,她把“富”字塞进儿子的名字

2020-07-22 08:50:08 作者: 那个还钱的人

黎德桦和魏月董互加微信好友。女孩出院后,隔上几个月,他发去消息询问最新情况,每一次的对话全由他发起。魏月董的回复总是简短的几个字,有时候话题拐向了伤势,戳中伤心处,她就沉默了。

魏月董也没把“还钱”挂在嘴边,不过,这个沉甸甸的数字被她藏进了心里。“当时钱还不多,不好意思提,想着再等等,攒到一笔像样的数再过来。”

她出院的第二天,鲍三办就出门工作了。这个年轻人只有初中学历,当初奔着亲戚来佛山打工,他辞掉了五金厂那个“相对安稳的工作”,改做赚钱更多的纱线搬运工——每个月能多赚1000多元。

他常跑动在佛山的西樵、九江和南庄,哪儿有活儿就去哪儿。他经常一个人扛起150斤重的货物,来来回回地装货、卸货。这个身形削瘦的男人,常常要在一天里搬运几百件货物,从早上5点一直干到凌晨,时间不固定。最忙的时候,周末无休,他每天只能休息3个小时。

原来租的那间20多平方米的房子被他退掉了,换了瓦房。房间比之前小了一半,看上去“像个小厨房”。天棚搭上尼龙布组成简易的天花板,屋内扯条绳子挂上连串的衣架晾衣服,木板床挤在墙角紧靠着缝隙分明的墙砖,屋里只有一个电扇,坏了也不舍得修。

下班回家,他总是很累,坐一会儿就躺下休息。待在屋里的闲暇时间,饿了,他就熟练地撕开一盒泡面,或者煮上一锅粥。

在还钱的问题上,两个年轻人从没有过分歧,“钱‘肯定’’必须’要还的”。鲍三办的工资仅有4000元左右,他习惯了分成3份,1000元打给家人,2000元存好给妻子当医疗费,自己只留1000元左右生活。

他很少和她开口要钱,仅有的几件新衣服和新鞋子都是魏月董买的。他没在妻子面前抱怨过,“怕她胡思乱想”。

每攒上一段时间的钱,他才会回老家看她一次。他们已经有个1岁多的儿子,这个年轻的男人坦言,他会时常念着欠款的事,只有和妻子开着视频,看到宝宝时,才能短暂地忘记这事。

早年和他们一起打工的朋友,攒下了不少积蓄,有人已经能给家里盖个房子,他们还深陷在还款的漩涡中。

魏月董经常点开账户余额的提示消息,她会盯着那串数字失神。今年7月,花了3年,她终于攒到5万多元。揣着银行卡,她从村里坐客车到县城,又赶大巴奔往昆明,最后搭乘了一班高铁才终于抵达佛山。全程14个小时,用掉800多元的路费。

她当然知道,线上转账是更便捷的方式,但她坚持亲自来还钱,“这样比较有诚意”。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医院。接到电话时,黎德桦也愣住了。他听见魏月董在那头郑重地说,“请帮我查查,到底还欠多少钱?”对方执意弄清金额,头一回语气坚决,说要上午就来把费用交上。

“终于能开心一点了。”鲍三办说,“我们出来打工,都知道一定要讲信用。之前真是每天都不好睡(睡不好)”。

再次来到医院时,他们初步咨询了修复手术的情况,要修复两侧颅骨,还要差不多8万元,两个人又沮丧了,这对年轻的夫妻没再说话。

他们回到了那个拥挤的出租屋里,丈夫接着打工。两个人打算,攒些钱之后再提手术的事。

他们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佛山岭南医院决定减免这场手术的部分费用,医院派车将她接回,进行颅骨CT三维重建,定制了修复颅骨的钛网。

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修复手术,却没想过自己也重新定义了诚信。她被写进新闻,头一次上了热搜。佛山市委宣传部、佛山市文明办为她发放慰问金;医院所在地紫南村通过“书记基金”和慈善会兜底;紫南村所属的南庄镇政府联系慈善会、青商会为她筹款等等。

魏月董的头颅修复手术被安排在7月19日早上。在佛山岭南医院的手术室里,操着手术刀的医生,在她的头颅左侧头皮上划开一道25厘米的刀口,分离出只有两张A4纸厚度的硬脑膜,在头皮和硬脑膜之间植入准备好的钛网,缝合后缠上绷带,左侧的头颅终于修复完成了。

魏月董在接受手术。受访者供图

鲍三办的搬运工作,干到了妻子手术的前一天。他也请好了长假,决定在妻子康复期间全程陪同。再一次住进医院,每当妻子走开,鲍三办会默默地把她的被子叠成整齐的豆腐块。和医务人员交谈时,几乎每坐下来5分钟,他就要跑去买水。

魏月董的入院通知书里,预交款项栏中填着“0”。

牛军民介绍,如果没有意外,大约3周后,她就可以接着完成右侧头颅的修复,理想的情况下,2个月左右可以康复出院。

来佛山时,1岁多的儿子被她留在了老家。这对年轻的夫妇把“富”字塞进儿子的大名和小名,希望他日后不会再为钱发愁。她希望这一次休养好了,就和丈夫一起留在佛山,两人共同奋斗。

这3年里,即使康复状况良好,这场创伤还是改变了魏月董许多。她说话的语速放缓了,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变差了,有时候做过的事转眼就想不起来。但还钱这档事儿,她一直没忘。